玛嘉烈而已

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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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里桥:

01
司狼神威有时会管管闲事。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连正事都不愿意管。
正是因为老也不动动脑子,才下意识地捡了人回来,后知后觉的时候已成定局,便随它去。
慢慢地将路上捡回来的陌生人的手腕包起来的时候,司狼神威觉得,这个绷带的打结处似乎不太好看。
于是他将绷带解开,稍微压迫住的止血点被放开,鲜血又流了出来。
没有用药,只是简单地包扎住。若是想死,便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锁上房门,在浴室里放一整缸的温水舒服地泡进去。若是想好看些,一盆水也行,简单地将手腕浸入,免得死时身体肿胀泡大,给警 署人员造成心理障碍。
不过若是死在浴缸里,或许警署人员要接受心理辅导,因此产生一系列的蝴蝶效应,给日 本经济的发展做出一点贡献。
司狼神威在床上和膝盖上垫了报纸。他不喜欢超份额的家务,麻烦能省便省。
仔细地将接头打成了女孩子喜欢的双蝴蝶结,司狼神威卷了沾上血迹的报纸,扔进厨房的垃圾桶,并顺手从冰箱里拿出纸盒包装的牛奶喝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顺进胃里,发出咕噜的声音。
时针的指向是九点。不过时钟是租房的时候不知道哪一任房客剩下的,并不知道准不准。
司狼神威在睡地板和睡床之间选择了一下,决定睡床。
实际上没有差别。他买不起床,所谓的床只是在地上搭了一个垫子,伪装成榻榻米而已。
捡来的人其实失血不太多。昏迷大概是因为失望,因为失望所以自杀,因为想死所以先行进入黑暗。说起来的话,也不能不称之为矫情。
司狼神威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自 杀的人的心情。
虽然不是会觉得“你见这天地苍生兴味盎然”的人,但司狼神威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自杀。
每天都有死去的人。日 本这个国家的自 杀率居高不下,并不是人民格外脆弱,恐怕只是有传统而已。
为了信仰而死去。或者为了自由,甚至是爱情。
司狼神威翻翻报纸,眼神扫过一下,便离开了。
并不关心这些。也没有想关心的事情。
为了什么而死了谁,只是很多人很多事中,可以忽略的一件。
司狼神威没有努力生活的兴致,也没有去死的兴致。
只是因为活着,所以活下去。

司狼神威这一夜睡得很好。身边有一点温度,虽然一直警醒着,却觉得舒适。
人果然是群居动物。
他醒了,周日不用上班——每天都不用上班,在地上躺着。窗外有声音透进来,卖零食的小贩谈天叫卖,补课的学生的自行生响,采买的家庭主妇的软语轻笑。
是所谓生活的气息。
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下去。
睡到中午之后,司狼神威洗脸刷牙,出门。中午的菜场总是比较便宜,他挑了不太新鲜的莴苣和白萝卜,剩下的零钱换成一把葱。
依然没有买药。捡回来一个人已经很麻烦,没有为之耗费不多的财产的必要。
如果看起来不能醒过来,也没有照顾的义务。在晚上扔出去就好。
这个兵荒马乱着盛世歌舞的年代,不需要有太多的同情心。
人人自顾不暇。
他回家的时候占着他的床的人还没醒。司狼神威煮了一包泡面和五分之一的白萝卜自己吃掉,开始看今天带回来的报纸。
房东友谊赠送,可能是怕房客渐渐跟不上时代,不能理解越来越高的房价。
司狼神威照例翻过了前几版,开始看广告。
消磨时间还需要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比时间更无聊的报纸不能用来看,越来越乏味的事情只会让人厌烦。

晚上的时候,客人醒过来了。看起来是个神智正常的成年人,也没有自 杀者通常的绝望和歇斯底里,甚至很识趣地没有问通俗的你是谁这是哪里。
非常淡定地接受了自己被人捡回来的事实。也没有解释自杀的原因。
声音很冷清,温和有礼地说自己叫做皇昴流。不离开,也不道谢。
司狼神威也没赶人。一个人和两个人差别不大,最多是每天多消耗三包泡面,他大方而无所谓地承担了。
作为报酬,晚上或者白天睡下的时候,他抱着皇昴流,作为取暖的用具。如果时间长一点,大概还会变成彼此纾解的对象。
皇昴流也大方而无所谓地承受了这个事实。
要得到一些东西,总是要付出更多。若是真算计起来,付出了钱财和住所的司狼神威的损失则要更多一些。













02
说起来,其实这是个乌龙。
皇昴流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左手说,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觉得有点烦,打上去的时候不小心被割破了动脉,本来是想要就医去,可是晕倒在街头了。不过,谁还没个二缺的时候呢?
司狼神威点头同意,撕开两袋泡面扔进锅里。
开水煮泡面,不放调料包,扔进去一颗盐晶。食物的存在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是为了能活下去不饿死。
因此也不必多费心机。作为病人的皇昴流也没有意见,客人都是不需要有意见的。
丧家之犬,不过如此。
何必要求太多,既然已经有了栖身之处。
司狼神威大部分时间赋闲在家,所以钱总是很紧。真到了要交房租的时候就出门,不知道从哪里得到刚好的钱回来。吃饭和日用品都很简单,屋子里甚至没有电视,冰箱是租房合同上房东提供的。
冰箱里总会有牛奶。司狼神威每天出去一次,从前带回来一盒,后来是两盒。
皇昴流想对他说冰牛奶不好。又想想既然不可能找出微波炉,就算了。
既然可以喝下去,为何要开火去煮呢。
安静活着这件事,是多么的麻烦,已经如此麻烦,就不要更麻烦了。
冠冕堂皇一点来说,人总是要克服各种生活中的困难,若是没有困难,就制造困难来表现出自己活得有朝气有灵气一些。
皇昴流轻而易举地克服了冰牛奶的困难,并就此体会了生活的精髓。

司狼神威总是不说话,坐在地上就着阳光反复地翻着当天的报纸,实际上也没有在看。
因为长期只吃泡面和牛奶的缘故,他的身体很瘦,抱起来足以硌痛人。因而影子瘦削单薄,像是午夜没有魂魄的野鬼。
不过年轻总有年轻的资本。皇昴流在浴室里照了照镜子,他虽然清秀漂亮,也是不能说是老的年纪,却不能抵过司狼神威抬眼时触目惊心的冷艳感。
是一朵花,在看到的时刻,一下子就打开了——
美得鲜血淋漓。
皇昴流为自己永远不合时宜的易感寒了一下,打开水龙头洗脸,清凉的水溅在脸上。
他已经不会去想他长得像谁和曾经谁爱过这张脸。这些都不再重要。
司狼神威有让时光凝滞的能力。呆在他身边的人,不自觉就被停住了脚步,慢慢忘记了自己是谁。
只记得时光。身在其中的人是没有任何能力能够改变时间或自己的。说着人必胜天和强调主观能动性的重要的人,都是因为见识短浅。
见识短浅的人,必然执念深重。有了执念,便想改变。
这些事依然只有皇昴流偶尔会想一想。司狼神威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无声无息无爱无恨无思无念无所求。
司狼神威十九岁。还没有行过成人礼,已经寂灭地像修行了几十年的老僧。

皇昴流说,要不要一起去买点东西。
司狼神威没有说话。站起来套上大衣,打开钱包,拿出为数不多的一些钱。
皇昴流被他捡回来的时候,身上有钱包,还有一张银行卡。司狼神威没有饲主的概念,也没有你的就是我的的觉悟。两个人的开支变得拮据,但是还能过下去。
皇昴流本来也不会想生计其事。可是天冷了,司狼神威越来越瘦,脖颈白而透明,能透出青色的血管,仿佛一掐下去便像夏日清晨的朝颜花,能轻易地断裂,渗出清凉的汁液。
皇昴流挑了一条鲫鱼和一些鳗鱼。司狼神威在一边看着,习惯性地买了莴苣和白萝卜。
没有和对方说话。偶尔看一眼,像是在看经过的陌生人。
在午后的阳光中,一起出门一起回来。没有交集和交谈。
就算在家里,也总是不说话。两个人静静地呆着,没有电视,屋子里没有半点声响。
司狼神威只会看房东每天给的报纸。皇昴流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了很多的书,屋子里渐渐拥挤起来,司狼神威没有表示出有意见。
皇昴流在地上铺了很多很多的长方形白纸,似乎是古董店来的毛笔在上面勾出漂亮的符号,司狼神威只有一个要求,他不擦地。
随便皇昴流做什么,司狼神威都由着他去。像是养了一只不会叫的猫,它要玩线团,它要在房顶睡觉,它要窗台上那朵花。
只要不发出声音不打扰司狼神威,他便由着他去。
懒洋洋地,无所谓地。像是夏眠的海参,或者冬眠的蛇。
没有攻击性,没有趣味。
唯一的优点就是会按时做饭,虽然连做饭都不合格,只会煮放了五分之一白萝卜的泡面,配上撕碎的点上沙拉酱的生菜。









03
司狼神威有唯一的一位客人。来过一次。
高大,英俊,邪魅。皇昴流打开门的时候,产生了即视感,一下子而已。
是谁来着?
似乎是曾经很熟悉的人,但既然不记得了,也就不再重要。
老来多健忘,古人诚不我欺。
皇昴流坐在地上听他们说话——实际上只有桃生封真单方面在说,司狼神威翻着报纸,咬着因为莴苣打折而省下的钱买的一只冰糖水雪糕。
皇昴流不是故意听他们说话。没有客厅,进门就是卧室,带了厨房和卫生间的不到三十平米的房间,他无处可去。
而且事不关己,听听也不会多了什么少了什么。要是能少两斤肉——皇昴流想,如果他是镜子里那个和他长得十分相似的女孩子,大概会高兴一下。
司狼神威听完了,问,世界变得怎么样,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桃生封真说,你啊……神威,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气度,你也是大人了。
司狼神威莫名其妙,道你莫非还是觉得我是为了你么。
桃生封真刻意地叹息了一声,说确实是这样的,虽然我知道不是。
今天的菜是皇昴流出去买的。司狼神威没精神,一直在睡,看见雪糕才勉为其难地起来了。他本来就还没醒透,这次更不想说话,扔了雪糕棍趴过去想睡。桃生封真顺了顺他因为许久没有修剪而变长的头发,轻轻笑了笑。
最后他说,我走了。我给你留了一张卡,用的你的名字。里面够你付一辈子的房租,或者另买一个房子——住在这里,你也不嫌小。
居然是很宠溺的语气。而司狼神威似乎没听见,慢慢的居然真的睡了过去。
这天的窗帘没拉好,阳光照在他身畔一尺不到的地方,金色的璀璨的阳光映出了空气中的微尘,慢条斯理地上下沉浮。阳光看起来那么暖也那么亮,只是刚好没照到司狼神威。
于是他便没有打扰地,再次进入了梦乡。
关于谁离开谁到来的那些生活,并不在他的梦境之内。

到了一点的时候,司狼神威终于醒了。皇昴流做了粥,里面放了香菜胡萝卜和挑出来切碎的鱼肉。
很暖,很好喝,比司狼神威的手艺高出不止一个倍数。
司狼神威平日不用皇昴流做家务,任何家务。那是他难得的聊以打发时间的有意义的事情,通常不希望被别人打扰。
于是皇昴流便只能一日三餐吃只有粗盐调味的泡面,并小心不弄脏地板——司狼神威不喜欢擦地。被饲养的宠物不挑食不捣乱,是司狼神威很满意的一件事情。
既然如此满意了,那么偶尔抢了一次他要干的家务,也不需要觉得沮丧了。
司狼神威慢慢喝了粥,回忆了一下桃生封真说的话。似乎提到了钱——他每次要交房租都向他要钱,旧情人有交赡养费的义务。若是没有此等义务和觉悟,他也不介意卖身给他。
比起来外面的人,旧情人反而比较温和,且干净。

相比而言,司狼神威更喜欢皇昴流。人总是轻易地对他人产生好感,又轻易地厌恶。好在司狼神威找不出要厌恶皇昴流的理由,虽然他来了就不走了,但话少,吃的也少,非常惹人喜欢。
对陌生人有好感并期待温柔,是人犯贱的通病。也能说是想要得到亲和。
司狼神威是不承认他犯贱的。至少他没有期待温柔,只是来了什么,便安然接受。
晚上没有拉窗帘。他们住在很偏僻的地方,熄了也不怎么开的灯之后,就能看见星光没心没肺地洒下浪漫而冷的光。冷风呼啸过去,世界一直在很远的地方,从未到来一般。
你看,这就是我所感知的世界,就在那里。
司狼神威忽然说,他罕见地笑了一下,天真又乖巧的样子,像个孩子一样。
司狼神威说,桃生封真,他是个傻X。
他微微眯着眼睛,似乎是困极了,话反而多了些。说着,他想要拯救和改变世界。听起来多么伟大而恢弘,可是古往今来圣人也好魔头也罢,谁改变了世界呢?
演过去了无数场闹剧,神明只是沉默不语。而世界也在那里,并没有为了谁改变。
赢了所以成为王道,或者输了所以成为笑柄。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人生七十年。而已。
皇昴流说,哦。
他也困了,并不关心。桃生封真的职业和理想,以及司狼神威与他的关系,以及司狼神威应该有的辉煌或是温和或是残忍的过去,都是不需要在意的事情。
需要在意的,只是今天降了些温度,司狼神威的身体比前些天冷一些。
皇昴流翻了个身,将司狼神威抱得紧了一点。
暖起来之后,两个人很快双双睡去。





04
司狼神威用桃生封真给的钱买了一个房子,还是他们住的那间。省下了搬家的麻烦。
搬家那天他难得买了很多很多的菜,做了一大桌。虽然后果就是两个人吃了一个星期的剩菜,但起过程最起码证明了他的手艺不仅仅是白萝卜丝泡面的水平。
他一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对自己很好,因为房间了多了一个人,所以也顺便地,对他好。
至于已经失去踪迹的桃生封真,是已经无关他的陌生人。
因为失去了踪迹,关心就变得多余。得不到回应的任何感情都是浪费。
司狼神威习惯性地坐在地上,曾经的房东现在的邻居习惯性地将看过的报纸送给他。
国 际关系混乱。某个著名的女星爆出了丑闻。日 本经济泡沫化,污染严重。
看过就能忘记的东西,无需过脑。
也包括某个阴阳师家族的少主失踪,或者东京间接却连续的地震海啸,和不断攀升的死去的人民的数字。
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并不值得在意。
听起来是离自身很远的事情。若是发生了,也只能就那样认命——不认命又能如何呢?人总是强大不过自然,何谈命运。
都是在等待最后的死亡罢了。

对于过去。
比起司狼神威的不甚在意,皇昴流要更隐晦一些,藏埋地更深。
若是这么和司狼神威去说,他大概会说一句,哦。然后继续发呆,或者在终于买来的电视前漫无目的地换台。
每个人都有过去。有的人过去了,有的人不能过去。
前文已经说过了。人的执念深重,只是因为见识短浅。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皇昴流,不管他曾经见过如何的人心经历过如何的世事,依然不能掩盖其见识短浅的本质。
他也是过不去的,却一直在假装着已经过去。
但都是要过去的。人们的心府越来越深,情意却越来越薄。只有天真的女孩子才会说,那是我最美好|最残酷|最幸福的……
后来都湮没在时光中。
过了十年,痛苦的事情都变得不再痛苦。过了二十年,会说一句,哎……都过去了。过了三十年,则会说,是么?那时年轻啊,有点可笑呢。过了五十年……啊,那个时候,可能连当事人都不在了吧。
樱冢星史郎说,你知道你是谁,又应该是谁?
皇昴流说,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樱冢星史郎继续说,昴流君,你知道你爱的是什么人?
皇昴流说,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樱冢星史郎笑起来总是很好看。他说,你知道……
皇昴流只说,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皇昴流说,他从前不知道的事情,现在知道了。从前知道的那些事,现在不知道了。
司狼神威依然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不知道也好。很多事是怎么看都对的,没有分出对错的必要。
知道不知道,事物本质为何,交给能吃得很饱且很好的哲学家吧。
只要能过下去就是最好。物价涨得很快,桃生封真给他的卡买了房子之后就不知扔在了何处。皇昴流似乎也放弃了带过来的钱,开始朝九晚五地上班,偶尔加班。
司狼神威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工作,也没兴趣知道。
有很多钱,或者没有。他总是能找到刚好够用的金额来维持刚好能满足温饱的生活。没有对物质的需求。
皇昴流若是喜欢,也可以维持着这种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生活。而他毕竟是好男人。
好的人,有责任心的人,都会觉得忧虑感深重,因此有很多的忧患在他们心上,被称为鬼。
哎……说的严重了些。
皇昴流是不会变成鬼的。虽然他看不开。
有些人,看起来十分脆弱,实际上千锤百炼碎过再拼起来,已经坚不可摧。真正不堪的,反而是司狼神威这般看起来疏离世情,却是在旧梦里醒不过来的人吧。
而这么想着的皇昴流,也是脆弱并自以为是的。
人总是自以为是,幸好皇昴流已经学会了不再自作多情。
幸好幸好。

纠结这些事情不但无益于身心,而且对日 本国民经 济发展没有任何作用。
皇昴流想,圣诞节到了,要不要给司狼神威买礼物回去。
他在街上转了大概两个小时。冬天天黑的很快很早,小镇里没有很多的灯光,和他生活过的东京完全不同,更像是老家的样子。
当然要更杂乱一些,也脏。方圆千顷的皇家老宅是何其美丽又何其温暖的存在。
因着已经只存在于记忆中,就更美好地难以言喻且不可替代。
皇昴流在大片的落雪中忽然想起这个,某个时刻过后就忽然地意兴阑珊。
于是他空着手回家了。路灯下不知道哪个店铺推出了一颗圣诞树,青色的松树系着红丝带和金色的铃铛,在雪里分外好看。
他进了家门。门没有锁,经常不开的灯也开着。司狼神威睡在地上,听见他回来,迷迷糊糊抬手指了指厨房。
揭开锅的时候,尚温的水里坐着白粥,还是热的。
没有任何味道,但是很暖。
皇昴流一点点咽下去,熄灯,睡觉。冻透了的身体进了有人的温度的被子,很快温热起来。




05
司狼神威二十岁生日那天,皇昴流在收二曱手杂货的地方卖了他的朱砂毛笔式服,又收拾了很多很多已经画好的符咒,混杂着他从皇家带出来的一些咒术书,以一百日元一斤的价格卖给了楼下的欧巴桑。
合起来的日元不太多,但是也不能说很少。
与过去的生活可以完全地说拜拜了,慢走不送。
皇昴流是谁,或者该是谁,背负着如何的宿命——宿命这个东西,若是完全不搭理它,也没什么悲壮感。
司狼神威趴在床上睡觉。帘子拉的很紧,十点钟的时候已经光芒万丈,所以还是照不到他所在的地方。
皇昴流加了些钱,买了一个大理石重乳酪蛋糕回去。司狼神威喜欢牛奶,应该也喜欢乳酪。平日看不见吃的原因也简单,太贵。忽然多出来一点钱,不浪费掉似乎是很可惜的事情。
穿着可爱制曱服的打工女学生画着杏色橙色渐染的眼影,睫毛闪动间看见深蓝色的下眼影。甜甜笑着,问要不要亲手写一些字上去,例如生日快乐,或者送给深爱的……
并没有能称为深爱的感情和对象。生日什么的,其实皇昴流也不知道这天是司狼神威生日。
但他还是写了。作为皇家的第——哎,第十几代继承人来着,年少时娇生惯养不食人间粮食的皇昴流君总是有其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独特情怀。他想着司狼神威,在蛋糕上写了一句汉语的诗——他所能想到的最冷淡的凄艳。和司狼神威极其神似。
这句话反了。只有人像是诗,哪里有诗像人——奈何人,总是会偏心么。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
写完了,自觉很满意。很好,他渐渐学会了如何让自己满意。
司狼神威没有做午饭,找出来两袋速溶黑咖啡用开水冲了解腻暖身,喝了一口皱眉,还是习惯性从冰箱里拿了冰牛奶,与皇昴流对坐着吃蛋糕。
他没有问那句他看不懂的话是什么意思。世界上很多他不懂的事情。吾生也有涯……算了,其实他连这句也不不知道。好奇心杀死猫,他记住了,并且学会不好奇。
皇昴流看着他用勺子舀了一勺乳酪送进嘴里,低着眼睛什么都没有想,舔一下勺子上残余的乳酪,颇有点天真不经世事的感觉。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觉得的。
反正挺满足的,大白话说来,就是挺满足。
当然,离开过去的生活与否,要不要纪曱念和痛苦,要不要有惆怅和回忆,或者就一路没心没肺完全与“皇昴流”其人搭不上边地走开,是他自己的意愿。与司狼神威并无半点干系。
桃生封真再也没有来过。司狼神威并不想念和担忧。
分手就是分手,不回来就是不回来。司狼神威身上有名为桃生封真的咒,解不开逃不脱,渐渐也就习惯。纵然将司狼神威的名字刻进桃生家的祠堂里……
有没有比这更无聊的事情啊。
樱冢星史郎也是一个再也没有消息的陌生人。偶尔对着盛开的樱花想起这个人来,居然会默默地吐槽自己一句,见花如见君,虽久不知足……
那既然见不到,所谓毒药般的魅力就被浮云掉了。浮云,一切都是浮云。
皇昴流偶尔会用为了庆祝住房产权落实而买的电视看司狼神威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碟子。随便翻着的时候,看见一个很美丽的木偶,戴着紫色的面纱,说,人为什么总是爱的短暂,恨却至死方休?
皇昴流也想了想,想不太出来,而且觉得这句话不是很正确。
爱与恨都是短暂的事情啊。没有过度也没有缓冲,没有中间项。若是能恨得至死方休,也必然爱得玉石俱焚……可是时间真的是好漫长。
长的人都老了……总是在想不起什么的时候安慰自己,老来多健忘。
他伸了个懒腰。这个季度的奖金买了一大堆书,是连书名都没看直接扔进购物筐里的。
司狼神威正在看一句,浮生所见,如梦幻泡影,虽有象而终无。妙本难穷,谓真性灵明,虽无象而常有。
似乎是很深奥很通透的一句话。而司狼神威几乎没上过什么学,看不太懂。
一月份的日本依然很冷,有很大的雪片从天空落下来。很快就覆盖住了整个街道,天下一大白。
司狼神威很有兴趣又很无聊地看雪。一只三花猫从街角优雅都地走过去,脊背上落满了雪片。
司狼神威看着雪花一片一片地叠起来。窗外的空气应该很清新很凉爽,可是他只想缩在被子里,暖暖和和地睡一觉——嗯,起来之后,和昴流说煮汤圆好了。
他猫进被子里,整个缩进去。世界黑暗下来,又温暖又安全,没有任何人。只是一个人。
皇昴流戴上耳机。房子里没有声音,像是一个人。
一个皇昴流,一个司狼神威。互不打扰,互不分离。
方圆之外是大雪封城。天气极冷,猫不知道躲到了哪个角落。
司狼神威和皇昴流躲在叫做家的房子里,自觉很温暖,并且很安逸。
以后的日子便如此日和已经度过的很多个日子。
略微清贫,偶尔在允许的范围内奢侈一把。看起来与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并不厌世也不热烈地活着。
陪伴在另一个人的身边。
有些喜爱,像是养一只猫一只仓鼠。看见了很喜欢,不看见也不会很想念。
很轻松,很温柔,很安静。
是两个人都很满意的,非常满意的。
完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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